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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62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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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62 章

沈越冬擅長釣魚。

以前, 她在車裏備著好幾套專業漁具。和種地不一樣,釣魚並不是她的解壓方式,而是增壓方式。

當然, 從另外一種意義上來說,沈越冬也擅長釣魚。

但這次葉知忽然轉變態度,讓她一下子沒反應過來。

發生什麽事了?

她還沒拋出魚餌呢,怎麽對方就自願上鉤了?

“你說清楚。”葉知往她的方向走過來, 雙目緊緊盯著她。

面對不按套路出牌的魚, 沈越冬也只好勉為其難地拿起魚桶。

“可我剛才想說的是, 算了這事說不清楚。”她耍賴皮地笑道,一面低下頭,給葉知手上的槍/拉上安全栓。

葉知t任由她動作, 他垂著眼看她, 密密的長睫在眼下投出煙灰色的陰影。

他看到她一手握著他的手腕確保他不會在此期間亂動, 另一手撥動了手/槍的安全栓, 防止槍/支走火。

自從被分配了這把警用手/槍後,葉知從來沒有讓任何人觸碰過它。

但他現在像任她宰割的羊羔一樣。

一個月前, 她消失了。一個月後, 她重新出現在他面前。

那天的突擊是違規的,他們沒有權力傷害她,她……受傷了嗎?

他心裏有很多沖動,雪崩似的, 讓他不自覺地往她的方向靠近。

“剛才我說的那些事,你得自己去找答案。”她擡起頭看他。

葉知猛然清醒過來, 他將目光聚焦點移開。

他問:“既然如此, 當時你也是為了讓沈隨調查你,才和他結婚的嗎?”

“是隨擇。”沈越冬糾正道。

她的糾正讓葉知心裏像被小鉤子撓了一下。

——她果然對那個人沒什麽感情, 她用“隨擇”這個真名劃清了和那個人之間的界線。

——她是主動接近那個人的,目的是讓他調查她,而世界上不會有一個罪犯如此行動。

葉知分不清自己是因為這個答案而感到隱約歡喜,還是因為發現她的罪行實際上另有真相而感到興奮。

“那麽,他知道你還活著嗎?”似乎是為了確認一些事實,葉知繼續問道。這回,他的目光像黏在了她身上一樣,牢牢地將她籠在視野裏。

“沒有。你問這個幹什麽?我現在有更重要的事。”沈越冬總覺得話題好像越來越偏。

葉知卻已經幾乎聽不到她後面半句話了。

他只聽到她說“沒有”。

她沒有去見隨擇。但她來見了他。

她沒有對隨擇坦白這些。但她對他說了真心話。

葉知垂下眼簾,眼中有微微的笑意。

他說話的時候卻刻意將語調弄平整了,把每一道歡喜的褶皺都撫平,以免被她發現他的心思:“進屋說。”

沈越冬卻遞給他一張名片,冷酷無情地拒絕了他的邀請:“不用了,只有詹明翻供這件事。去找這個律師,會有證據的。”

葉知接過名片,卻顧不上看,伸手按住她的肩:“你沒有別的話對我說嗎?”

沈越冬想了想:“我之所以過來找你,是因為我不想再用非法的手段幹預這些事了。”

葉知點了點頭:“好,其他呢?”

“沒有了,你難道有什麽話要說?”她頗感奇怪。

葉知哽塞了幾秒。

“……你真的沒有其他的話要對我說嗎?”他的聲音變得不確定。

“我都說了沒有了。”她重覆道。

嗐,某人的公主病最終還是發展到了一個無法挽回的階段。

就連他想聽到什麽話,都要她猜了。

沈越冬默默想。

葉知收回手,抿住唇,壓下眉毛,臉色變得有些微妙,他像受了屈辱似的,一聲不吭地轉身。

“既然話說完了就走。”他輕聲下了逐客令,語調卻比平時柔和。

許久,身後沒有動靜了。

葉知不用轉過身去也知道她走了。

他緩緩蹲下來,去撿在地上的陶瓷咖啡杯碎片。

他第一次承認自己是個軟弱的人。

軟弱到不敢說出他想說的。

或許只有當他完全證明了她的清白,他才能更加誠實。

**

沈越冬給葉知的那張名片,上面寫著“利春柔 律師”。

三天後法庭第二次庭審。

在那時,管制特勤處理應提交更多證據證明詹明是聯安局副局長手下的殺手,並證實那些兇案是副局長指使的。

葉知按照名片上的地址,找到了那家藏在一家面館樓上的律師事務所。

階梯上有一些裝修廢料和灰塵,看起來很少有客人光顧。

樓下的面館裏幾個喝高的客人大呼小叫的,湯面的香氣順著樓梯飄上來。走上階梯,印著“利好律師事務所”的金屬招牌就佇立在門口。

葉知推門進去。

一個中年男人坐在招待處,桌上放著樓下面館的打包袋:“你好。”

葉知沒有出示證件,簡單闡述道:“我找利春柔律師。”

“請問是什麽案子?”中年男子卻問。

葉知:“請讓我見律師。”

中年男子搖了搖頭:“我老婆社恐,尋找證據運籌帷幄都是她,但是出面都是讓我來,你直接告訴我,到底是什麽案子?”

葉知皺了皺眉,他心下不敢確定,生怕中計,終於還是出示了警察證件:“請讓我見律師。”

那個男人沒辦法,只能打開手機視頻對話,那個清瘦的中年女人出現在視頻對話的屏幕畫面中。

“老婆,就這個人,說不理啊!我說什麽他都不信!”男人指著身邊的警察抱怨道。

“來問詹明的事吧?”屏幕中的女人頭發間已經出現了絲絲縷縷的白發,她徑直問。

葉知詫異這個名叫利春柔的律師那麽快便推斷出了他的來意:“是。”

利春柔繼續問:“是一個年輕女性告訴你的嗎?”

律師說的是沈越冬嗎?

葉知試探道:“你知道她叫什麽名字?”

利春柔:“我不知道,只是她委托我為好些人辯護過。”

視頻畫面中,利春柔在桌上找什麽東西,找到了翻開,念出上面的日期:“今年一月二十號那天,她把這個案子委托給了我。”

利春柔:“她說,到時候會有人來找我,如果來的人是一個叫詹明的,就為他辯護,如果來的是警察,就給警察提供公訴的證據。”

一月二十號?

葉知仔細回憶,發現一月二十號是詹明家發生火災的那天。

在那時,沈越冬就已經料到有一天會讓詹明上法庭嗎?

葉知有些震撼,他按捺下情緒,繼續問:“她還委托過什麽案子?”

利春柔律師掐斷了視頻會話:“今天的會面時間就到這裏了,剩下的由那個正在吃面的家夥告訴你。”

正打開打包袋開始吃面的中年男人擡起頭來,擦了擦嘴巴:“現在你信我了吧?我叫魏承運,是我老婆的丈夫。”

說實話,葉知並不怎麽信任這個名叫魏承運的男子。

誠如他的名字所暗示的,他好像只是“承”了利春柔律師的“運”而已。

葉知再三對他說:“庭審那天,希望利春柔律師能出庭。”

“抱歉啊,這話你得自己跟她說,我們利律師已經很多年沒有出庭了,出面的都是我。”魏承運聳了聳肩。

“這件事不能出差錯。”葉知強調道。

魏承運:“你就那麽不信任我嗎?我是打贏過很多場官司的專業律師哦!”

葉知覺得是時候了,他用激將法繼續冷嘲熱諷道:“幾場官司?偷雞摸狗或者離婚出軌官司?”

魏承運出去打了個電話,看來是半途去找軍師了。

回來後,他哈哈笑道:“我知道你想讓我說出來以前的案子,但也不是不可以,畢竟你想查總歸能查出來的。”

魏承運把一個厚厚的文件夾打開,給葉知觀賞自己的“戰績”:“這個是公訴案,我們打贏了,很不可思議吧?警察那邊冤案多得是呢……這個也是公訴,雖然沒打贏,但至少糾正了幾個錯誤的點……這個案子我們的對手是大企業,可嚇死了,差點就被他們那邊的律師顛倒黑白了,還好還好打贏了……”

葉知看得心驚。

利春柔(魏承運)律師負責的案子,大多是平民對抗官方和權貴的案子,對手是警方,對手是企業,對手是有權有勢的人。

沈越冬曾經找利春柔律師委托過很多個案子。

是這些案子。

他心緒不寧,又想起了一個月前,那天晚上的場景。

“葉先生?你有沒有在聽?”魏承運提醒道。

葉知回過神來。

他冷淡地道:“還有兩天是庭審,別出岔子。”

**

三月十號,第二次庭審開始了。

出租屋內,襯衫和外套在幹衣機裏旋轉著。

周陣今天沒有穿制服,他急匆匆地套上了毛衣和夾克,對沈越冬道:“今天我剛好休假,我得出去旁聽一個案子。”

沈越冬拉開簾子,揉了揉眼睛:“哪有剛好休假?你分明是專門請了假。”

周陣笑起來:“看破不說破嘛。”

等周陣離開後,沈越冬又睡了一會回籠覺,她翻了個身,隱約覺得有什麽細節不對勁。

她睜開眼睛,回憶著剛才周陣匆匆忙忙的樣子,一個畫面一個畫面地甄別過去。

等等!

她捕捉到了那個細節,猛然坐起來,打電話給周陣:“周陣你t這小子,你穿錯我的衣服了,是不是,你看看!”

電話那頭,周陣遲疑了一下:“我看了,好像確實是之前給你的那件毛衣——對不起,今天太急了。”

沈越冬無奈:“算了,反正那本來就是你自己的衣服,你穿著吧。”

一個月前,周陣留下她的那天,在專門購置給她的衣物前,他借給她一套衣物用以暫時換洗。

周陣說,給你了,不用還了。

周陣平時基本上都穿警察制服,因此沒有混淆。今天匆忙出門去第三區的法院旁聽,就顧不得那麽多,看著眼熟就穿上了。

所以他沒有發現,那件本來屬於他的毛衣,是已經在一個月前送給了沈越冬的那件。

電話掛斷了。

周陣看著自動跳滅的手機屏幕有些出神。

剛才他還不覺得異樣,被她提醒了一下,那件穿在身上的毛衣卻有些存在感了。

他仿佛能感覺到屬於她的味道淡淡地縈繞在他身邊。

……什麽錯覺啊!他們明明用的是同一個牌子的洗衣液。

周陣在心裏罵了自己一句。

周陣趕到第三區中心區級法院,走進庭審現場,在旁聽席上坐下。

詹明案第二次庭審正式開庭。

詹明方的律師堅稱“雖然聯安局副局長和當事人詹明確實有聯系,但並不是殺手和指使者的關系”。

被告席上的詹明一副洋洋得意的樣子。

周陣聽到旁聽席上有人小聲討論:“不知道在得意什麽,否認被指使的話,被告自己的罪名就會加重了。”

“你不知道,被告覺得他不賣主的話,那個神通廣大的副局長一定會出來幫他的。”

副局長自從在一月份的自燃事故中“假死”後,至今生死不明,誰都說不好副局長石冀淵到底去了哪裏。

公訴方的特聘律師魏承運出面了,他首先介紹自己:“我是利春柔律師……”

被告席上,詹明忽然微微瞪大了眼睛。

他記得這個名字。

那天,那個擅長“金蟬脫殼”的女人來他家找他時,曾經對他說過:[如果你面臨警方的審訊,律師已經給你請好了,這是律師的聯系方式。]

她遞給他的那張名片上,就寫著這個名字。

此時在法庭上聽到這個名字,詹明如同見到了沈越冬本人一樣,恐慌得往後倒退了一步。

怎麽會?

第二次庭審,警方怎麽會聘請這個律師?

當時他查過利春柔律師,只是個草根律師,屢次和官方作對。

他特意沒有聽從沈越冬的建議,沒有尋求律師的幫助,而是選擇帶著女兒出逃。

可是,現在這個本該為平民辯護的草根律師,現在卻出現了公訴方那一邊。

怎麽會這樣?

是因為警方在利律師這邊找到了關鍵證據嗎?

曾經被那個傳說中不死之身的女人支配的恐懼再次回到詹明身上。

旁聽席上,周陣觀察著被告詹明的反應。

公訴方特聘律師魏承運繼續介紹自己:“我是利春柔律師的……丈夫,魏承運。”

被告詹明楞了一下,暫時松一口氣。

魏承運律師字正腔圓地道:“我們提出的新證據是這些,申請的證人也在這裏了。”

剛松了一口氣的詹明再次神色緊張起來。

新證據?新證人?

詹明睜大眼睛看:走上證人席的,赫然是他家的保姆!

——詹明家縱火案的罪魁禍首。

這回,不用等證人說什麽,被告詹明渾身都開始顫抖起來。

他不知道利春柔律師是從哪裏找到這個潛逃的保姆的。

他也不知道這個保姆在放火燒了他家前收到了副局長的什麽指示。

他更不知道,這個保姆在他家工作的時候,到底偷偷藏了多少證據。

一切都完了。

如果……如果當時沈越冬向他提出“不要逃亡”“向警方告知一切”“尋求這個律師的幫忙”這些建議時,他聽從了她,現在說不定是另一個局面。

能把他所有希望都掐滅的律師,如果在當時站在他這邊,一定也能幫他獲得更多的希望。

但是,他選擇了逃亡。

詹明的脊背上已經滿是汗水,他眼前有些眩暈。

在恍惚中,他聽到那個證人保姆在說“石冀淵已經死了”。

副局長已經死了。

對於詹明來說,這是最後一擊。

他本來把希望寄托在這個生死不明的前主人身上,他想,如果他幫前主人脫罪,說不定前主人能幫他一把。

現在卻有人告訴他:副局長已經死了。

詹明頭暈眼花,一頭栽倒在被告席上。

第二次庭審結束,公訴方大勝。

周陣若有所思地離開旁聽席。

真相是:石冀淵(聯安局副局長)豢養殺手,指使詹明犯下重重兇案。

三天前立下“不成功就辭職”誓言的特勤處總處長擦了一把汗。

葉知心不在焉地走出法院。

根據詹明的表現,她早就告誡過詹明了。

這一切都在她的預料中。

可是現在他該去哪裏找她?

**

沈越冬悄悄回了一趟之前的養老別墅。

她打算鬼鬼祟祟進去,偷偷摸摸出來,不被任何一個人察覺。

畢竟她只是去看看那裏的一切是否還好的。

虎皮鸚鵡小冬很好,又胖了一圈。

舒桃很好,身體狀況比之前好了很多。

院子裏的蔬菜也很好,她離開的時候還只有豌豆出了苗,現在已經郁郁蔥蔥的一片了。

悉心照料這一切的……

舒何在菜地裏摘豌豆莢,忽然停下了動作。

他不確定地叫道:“沈越冬?”

沈越冬也沒打算躲:“是我。”

她本來的確是打算鬼鬼祟祟偷偷摸摸,不想讓任何一個人察覺的。

但是她臨時改變了主意。

舒何依然背對著她:“手臟,等我洗了手再說吧。”

“為什麽辭職了?”她問。

舒何不作聲,他慢慢轉過身來和她對視。

“為什麽辭職了?”她再次問。

“因為你的菜園荒了。”他回答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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